“学问”二字,本应作动词讲。学问必有师、弟子两方。从事学问,贵能常保持一种子弟心情。最伟大之学者,正为其能毕生问学,永远不失其一分子弟心情之纯洁与诚挚。孟子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也可借来此处作说明。惟其永远在从师与受业之心情与景况中,故其学问无止境。若我们专以“学问”二字作一名词,如说你能这门学问,我能那门学问,则学问已成一死东西,再无进步可望。
“广度愈开阔,然后深度愈迈进
我们从事学问,开头定要放开脚步,教自己能眼光远大,心智开广。当知从事学问,必该于各方面皆先有涉猎,如是才能懂得学问之大体。
所谓“转益多师是我师”,从此可以发现自己才性所近。却莫早就自作聪明,反先把自己聪明窒塞了。如今大学制度,尽教人修习专门之学。但自己智慧不一定只在这方面。先把自己智慧宽度隔限了,自己智慧之深度,也将有害。不向更广大的基础上用力,常不易有更崇高之树立。这在学问上是最值得注意的。我们该先涉猎,先筑广大基础,先知学问之大体系与大格局。而能在此中发现自己智慧,此事更属重要。
广度愈开阔,然后深度愈迈进。少一分功力,即少一分启悟。对自己将来远大前程,是一种大损失。
“学问可谓正从盲从开始
学问之始当读人人必读之书。读学术传统方面所公认的第一流之书。学问之第一步,也可谓正从盲从开始。我自己且当先认为是一盲目人,只有依随此传统智慧之结晶而用我之功力,我则依墙摸壁,跟着人向前。
论读“诗·书”
钱穆
“无一日不读书,我只不情愿做一小人
我自七岁起,无一日不读书。我今年九十三岁了,十年前眼睛看不见了,但仍每日求有所闻。我脑子里心向往之的,可说只在孔子一人,我也只是在想从《论语》学孔子为人千万中之一二而已。别人反对我,冷落我,我也不在意。我只不情愿做一孔子《论语》中所谓的小人
“多见异说
慎独
多见异说,自己心智便会不断开广。当知智慧非经挖掘,不易发现。非经锻炼,不易长进。学人大病,即在自作聪明,不多读书,便要想出一番自己道理来与他人争胜,却不肯虚心跟人学习。如此,终是断港绝潢,决非做学问之正道。
“常读:七部书
首读《论语》,次之《孟子》,再次《老子》,再者《庄子》,第五《六祖坛经》,第六《近思录》,第七《传习录》。中国传统所讲修养精义,已尽在其内。而且此七书不论你做何职业,生活如何忙,都可读。
但我说的是业余读书,尽可不必求全懂。要知:即是一大学者,他读书也会有不懂的;何况我们是业余读书;等于放眼看窗外风景,或坐在巴士轮渡中欣赏四周景物,随你高兴看什么都好,不一定要全把外景看尽了,而且是谁也看不尽。
“中国人学文学,实即是学做人
我们不必要想自己成个文学家,只要能在文学里接触到一个较高的人生,接触到一个合乎我自己的更高的人生。
真伟大的人,他不觉得他自己的伟大。要是杜工部觉得自己伟大,人家请他吃顿饭,他不会开心到这样子,好像吃你一顿饭是千该万当,还觉得你招待不周到,同你做朋友,简直委曲了,这样哪里会有好诗做出来。
大人物,大事业,大诗人,大作家,都该有一个来源,我们且把它来源处欣赏。自己心胸境界自会日进高明,当下即是一满足,便何论成就与其他。
“读诗最好能在上流清的地方去挑
学问如大海,鼹鼠饮河,不过满腹。所要喝的,只是一杯水,但最好能在上流清的地方去挑。若在下流浊的地方喝一杯浊水,会坏肚子的。 比如读《全唐诗》,等于跑进一个大会场,尽多人,但一个都不认识,这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找一两个人谈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