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太权《遗忘》系列之一
红旗还在飘扬没有固定方向
革命还在继续老头儿更有力量
钱在空中飘荡我们没有理想
虽然空气新鲜可看不见更远地方
——崔健
有一种奇怪的现象,中国50、60年代出生的艺术家,大多对红色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嗜好。张艺谋电影里的大红灯笼,王小帅电影里反复出现的大红皮鞋,以及观念摄影家田太权新近的摄影作品《旗袍》中的红旗袍、红绣鞋,无一不展露出这种俗艳的色彩对出生于50、60代的艺术家们所具有的深度魅惑力。在中国的历史里,红色一直是民间喜庆的主要话语方式。毛时代的到来,提携了红色的低俗地位。它由民间品味转换为官方钦定的高贵色系。在我看来,这些艺术家时不时显露出来的红色情结,与其说是一种个人品味,莫如说是毛时代意识形态毒素所遗留下来的一种群体无意识。
田太权作品《遗忘》系列之一
巴特说照片是一种证明,一种对过去的证明。桑塔格疑问,照片不是一种观点,亦或是一种观点?显然,这两个人谈论的都是纪实摄影,而非观念摄影。在我看来,观念照片是将摄影艺术家的思想、见解、批评等综合意识含蓄地编织进照片里的一种摄影方式。譬如田太权以重庆红卫兵公墓为背景,以年轻女性的身体为主体,电脑合成的摄影作品《遗忘》,就可以看做观念摄影的典范。阴森的墓地,林立的墓碑,翠绿的红卫兵军旅女装,面目模糊或者纯粹没有头部的娇好的女性酮体,形成了这一组摄影作品鬼魅、阴郁、反思的主题。这组图像的震撼力在于:它借着美好鲜活的女体与冰凉阴森的墓碑,形成了生与死、美与丑、爱与恨、柔软(女体)与坚硬(墓碑)等二元冲突与对立。对一张小小的艺术照片而言,二元冲突可以使得照片呈现出一种外延性的戏剧趣味。它吁请观赏者进入照片,进而参与照片、释读照片。伟大的革命导师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田太权的照片告诉我们,革命与色情具有相同性质的趋动力。色情艺术的本质不是性,而是死亡。暴力革命的本质不是建立一个乌托邦新秩序,而是筑垒一座座新的坟茔。一张小小的照片,诸多可待解读的对立元素,使得观赏者处于类似目睹布莱希特戏剧与世界奇迹的震撼状态里。至此,《遗忘》走至了它所要真正到达的目的地:记忆。《遗忘》不是为了遗忘,《遗忘》恰恰是为记忆——为了让人们记住那一些血淋淋的事件,让人们记住那些黑暗的岁月,从而不让历史重演。人们在观看这组照片的时候,会看到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生命、青春、美、肉体如何被群体狂热、偶像崇拜所摧毁,更会看到没有灵魂的狂热群体,在偶像崇拜的巨大蛊惑之下,如何变为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田太权《旗袍》之一
《遗忘》的艺术震撼力,使得我对田太权的摄影作品抱有较高的期许。但观看田太权新近的摄影作品《旗袍》,令我对田太权的摄影艺术究竟能走多远产生了质疑。我们只需将《遗忘》与《旗袍》两个系列的照片相互对照,便会发觉田太权的摄影艺术存在一个奇特的现象:在他的照片里,不但男性彻底的缺席,女性也多是一些无头而裸露着乳房、臀部、女阴的身体。色情学在一个摄影家的作品里第一次出现,我们可以理解为他为了达到他所要的艺术效果,需要沉重的肉身作为载体。譬如在《遗忘》里的那些无头的女体,可以看作红卫兵小将无头脑、无灵魂的隐喻。但当一个艺术家两次、三次,在毫无必要出现无头女体的艺术氛围里出现这种毫无意义的影像,这便涉及到摄影者本人的艺术修养、潜意识以及惯性思维。
田太权《旗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