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庆成对我说,他从小就捏泥人,因为乡下没有老师,就是照着小人儿书捏。田里有土有水,捏泥人可以就地取材,在田间劳作休息的时候,老于的手总不闲着,“那时候感觉我手里捏的不是泥人,而是捏着一线希望。”因为老于不想一辈子以务农为业,他想不出别的出头之路,就选择了捏泥人。
他说:“那时我一般早上起来先挑两挑水,然后到队长那儿等着派活,一边等一边捏,等队长的活儿派完了,一个泥人也捏好了,回到家,放下泥人拿上锄,我又快步走到地里,在等大伙都到齐了以后,我又捏好了一个泥人。每捏好一个泥人后,我就把它放在豆棵底下,这样不怕干。在耕地间歇,我也在不停地捏,捏好以后,就随手放在草棵、豆叶中。十多年来每天如此,到后来方圆十几里的草棵子里到处都有我的泥人。”
苦难历程
老于出生于天津蓟县,1960年随家人进城吃上了商品粮,1966年正赶上社会上号召不在城里吃闲饭的潮流,全家因此由县城迁往农村,没过上两天城市生活的于庆成,重新回到了村庄。从小就喜欢画画的于庆成在苦与累中却找到了乐趣,那就是用随手可得的泥土捏泥人。
痴迷于捏泥人的于庆成,甚至得不到老父亲的理解,在那段最艰苦的日子,只有父亲一个人的劳力养活着家里六七口人,儿子整天沉溺于捏泥人,连老父亲为他找的活计,他都没干几天就不干了。看着满屋子没有什么用的泥人,生气的父亲把它们全砸碎了。这可急坏了于庆成,从来没跟父亲顶过嘴的他这回为了这些泥人跟父亲红了脸:“这些都是艺术!”
疼爱孩子的母亲虽然不理解儿子这些泥人到底能有多大用途,但是一个最朴素的想法让她一直支持着这个不被别人理解的儿子。“捏泥人虽然没多大用,但至少孩子没有学坏。”
在母亲的支持下,父亲看着儿子捏出来的活灵活现的泥人,也不忍心砸了,而且在人多屋少的情况下,还特意为他的泥人准备了一间屋子。
有了家人的支持,贫穷与困苦对于庆成来说,算不了什么,他的泥人世界,就是他的全部,就是在最艰苦的岁月里,他的泥人也都是开怀大笑,看不到愁苦的影子,这表明他是快乐的。
"我要活!"
1973年,天津美术学院到蓟县招收工农兵学员,当他得知消息后,招生工作已基本结束,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把自己作品的照片寄给了天津美术学院,并附信表达了自己的求学愿望。但照片与信发出一个月,如石沉大海。心疼那些照片的于庆成跑到天津美院去要照片,接待他的是王兰成老师,王老师热情地接待了他。他回家不到一个星期,入学通知书就到了他的手里。
但那时候工农兵学员上大学要三级盖章:大队、公社、教革办。没想到第一个章于庆成就盖不上。“大队书记就是不给盖戳,说是地主富农子弟不让去。”回忆起当年的经历,于庆成不禁一声叹息:“天津美院连要了我3年,可最后结果是我一个戳都没盖上。”四处奔波的于庆成绝望了,他想到了死,但当他想起深爱着他的家人和他所钟爱的泥人时,便“硬哆嗦着嘴唇活过来了”。
其后,他的代表作之一“我要活”应运而生。那是一株幼芽钻出了地面,它拼命地向上生长,居然把压在它头上的一块巨石顶了起来。谈起这件创作于70年代的作品,老于还是显得有些激动,他对我说:“一些好心的朋友劝我,把这件作品标题改为《生命》,认为这样会稳妥些,但我说不行,《生命》没有力量,太平淡,这个名字不能吐出我的心声,我的作品就叫《我要活》,它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我就是那棵芽呀!我头上就曾压着巨石,我也曾硬着头皮挺着脖子往上顶,我的作品就是要反映生命欲望、生命冲动和生命激情啊……”回忆起那一段往事,于庆成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农民大师
扎根于生活,一刻也不脱离生活,构成了于庆成艺术的不竭源泉。在这有着几千年封建习俗的中国农村,有着绑不住的思维,有着一串说不完的故事人生。
于庆成在《我的自传》中写道:“一提到农村,就联想到土。我想土应该是农村的突出特点,要把土说到极致,土得掉渣也是美。而中国农民具有勤劳、朴实、诚恳、忍耐的品质,把这些优点加在一起,我认为就是一个“土”字。表现中国农民特别是那个时代的中国北方的农民,我认为如果把土味找到了,也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