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9--3月30日,著名艺术家,中央美术学院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主任乔晓光先生将莅临2016中国服装论坛,与大家一道探讨讲述关于创造力的来源的问题。在乔晓光先生眼里“艺术的本质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艺术而艺术。当代艺术走到今天,单纯趋于政治化、时尚化,都有越走越窄之嫌。”以下是乔晓光先生对于艺术的陈述。
因为非遗在全世界的普及,使人们发现了文化新大陆。近一百年来,人类从抒情时代走到了叙事时代,从感性走向了理性,从战争走向了对话,从无序走向了稳定,在这种趋势下,21世纪注定是讲故事的时代,人们会坐下来,重新聆听古老的故事,思考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今天的生存是为了什么。
“我赶上了中国农耕文明消失前的最后的平安之夜”,乔晓光说道。“非遗受到重视,并非只是乡村文化受到了重视,也意味着我们反省自身——很多呐喊被城市的喧嚣遮蔽了,身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被我们忽略了,今天我们重新发现它。”。
2003年拍摄民间剪纸申遗片时,在陕北延川发现古老的剪纸招魂习俗.
“一个曲儿一个令,一个人儿一个命。”这句民谣像极了乔晓光的命运,不经意间陷进了那些剪纸的沟沟坎坎,再也出不来,也再不想出来。
生存与繁衍,是民间文化最基本的主题,民间吉祥艺术正是围绕这个主题形成其文化价值的选择和追求的,生存并祈求吉祥,是人类共通的普遍情感。
深入剪纸世界和剪花娘子的生活命运,就会发现吉祥和苦难的关联。苦难是吉祥的温床,民间只表现吉祥不表现苦难。这个观念我以前想都不敢想,但常年的田野调查告诉我,事实确实如此。
羌族村寨中的剪纸传人
吉祥是苦难中绽放的花朵
民间的吉祥艺术,起初多少带有一些巫术色彩,都有其功利性,在这一点上全人类都一样。艺术是为生存而产生,比如婚俗剪纸图案,鹰踏兔、蛇盘兔、蝴蝶扑瓜、扣碗、瓶里插花,都象征着阴阳相合,男女相交,化生万物。老鼠偷葡萄、娃娃抱莲花,都是生殖崇拜的遗留。
这样的价值观就影响了后世的吉祥艺术。吉祥艺术为人类的生存功利服务,目的是为了祈愿生命和生活更加吉祥,更加美好。剪纸作为吉祥艺术为什么只表现吉祥不表现苦难?因为它作为艺术更多是围绕民俗功能被人使用的,比如节日、结婚,那就是喜庆日子,而不是忆苦思甜的反省时刻。那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是举行礼仪的时刻,因此就要把最好的愿望表现出来。
2009年考察贵州黄平枫香寨革家人“哈冲”祭祀习俗时的工作照
但剪纸和女人的关系是那么深切,很多剪花娘子一辈子都是在挫折中度过,生孩子夭折,与老汉不和,在村里被人指指戳戳说克子克夫。她们首先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在妇女当中靠剪纸获得一点点慰藉和自信,最后剪纸也成了她们人格的象征。
每一个剪纸者,最终都和自己产生了密切的关联。有人说剪纸没有创作,就是剪一些固定的符号,其实一个文化遗产能流传上千年,怎么可能和个体、生命没有关联?
中华文明不能都沦为博物馆的文明,我们的文明仍然存在于村村落落之中,是活的实体。民族的地气在乡村。
河北邢台春分打醮乔晓光摄
剪花老奶奶们的田间炕头前,乔晓光似乎读懂了千百年来,中国乡村妇女的生活。生活的磨难与痛苦并没抹去她们身上人性的光彩,彩色剪纸中不厌其烦地繁衍着属于她们自己的隐秘幸福。
即使有战乱、灾害、饥荒、多病,生活仍要继续。当年轻的乔晓光还为“等待戈多”而困惑的时候,他发现,对于乡间的母亲们,“戈多”并不存在,等待和苦难就是生活本身。像一个剪花娘子说的那样,一生不过就是“黑了明了,阴了晴了,吃了饱了,活了老了。”生活的细节在人生的磨难里消解,生命被还原到朴素本能的生存境地里。而苦难造就了吉祥,造就了美好的艺术。这是中国妇女的伟大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