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在生活的诗意一点一点被现实挤压的日子里,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的编导舒曼总会想起当年王小龙对他们说的那句话:“你们以后可能成不了诗人,也不写诗,但只要你们还爱着诗。”
那是1980年,在上海市青年宫举办的上海中学生诗歌讲习班上,王小龙所说的。
将自己亲近的西方现代派大师的诗歌传递给年轻、有才华的中学生,是王小龙想办中学生诗歌讲习班的重要原因。
王小龙自文革后期开始写诗,后来中学毕业,进了上海造纸机械厂当了一名普通工人。1978年,王小龙调到了团市委所属的上海青年宫,任文艺干事。“好为人师”的他,得以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他很清楚,诗歌班的大部分人这辈子都不会去写诗,但是,他们至少接触过,这就会不一样。遇到好诗,他们会拿起来读读。
1980年11月,他提出,以青年宫的名义,与上海市作协所属的文学杂志《萌芽》合作,举办一个上海市中学生诗歌讲习班。王小龙与《萌芽》杂志的党支部书记、编辑郑成义相熟,双方一拍即合,并且很快获得了双方领导的支持。
“选秀”进行了大约一个月。
王小龙瞄准重点中学,时常骑着自行车,一家一家去拜访校长,请他们各推荐10来个作文好的学生,他再从中挑出两三个。王小龙不大看他们的作文,翻翻他们的周记,就能推测出哪些孩子有文学天赋。
16岁的默默(原名朱维国)当时是零陵中学的高三学生,在学校调皮捣蛋,但语文好。因此,校长张家治推荐了他。
市北中学高一学生曹秉也入选了,同时入选的,还有他暗恋的女同学王艳青和另一位同学杨斌华。
1980年12月一个周末的下午,这些文学少年们拿着报名单,来到了上海市青年宫所在地――上海大世界。
在曹秉的记忆里,诗歌讲习班在青年宫上课的教室是欧式风格,彩色玻璃,很高的屋顶,看着敞阔。
讲习班的第一节课,王小龙给他们念了自己写的一首诗《天鹅与小丑》,是关于张志新事件的。这首诗曾发表在1979年8月3日的上海《青年报》上。
英雄/被割断喉头/一声枪响/血洒土丘/小丑/却乘着那片白纸/青云直上/翻着筋斗/就这样/蛤蟆被捧上九重天/天鹅/被卡死在臭水沟
曹秉觉得,王小龙的诗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意趣,“原来文字也可以这样表达”。
王小龙除了自己讲课,也请复旦、华东师大等大学中文系的老师来讲课,陆续介绍了徐志摩、戴望舒、何其芳、郭小川、庞德、艾略特等诗人的作品。上课氛围很松散,也很活跃。课间时,王小龙会抽着烟和学生们闲聊。
教室隔壁是一间乐队排练室,《在希望的田野上》等曲子常常透过墙壁和门缝飘进来。在这个有高高的屋顶、乐声回荡的教室里,曹秉第一次知道了美国现代派诗人庞德。
他仍记得《在地铁车站》一诗里的奇妙意象:这几张脸在人群中幻景般闪现;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数点。
但王小龙并不希望前辈的诗意束缚学生的天赋。王小龙对大家说:“不要刻意学那些诗人,你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诗人景晓东、“今天派”诗人北岛、顾城也受王小龙之邀,来给学生们讲诗。
1981年春,持续了3个月左右的第一期中学生诗歌讲习班结业。紧接着,又举办了第二期。
讲习班学员的习作,被王小龙不定期地收入诗作汇编里,可惜没有保存下来。与这些汇编同时油印的,是青年宫诗歌小组的《实验诗刊》。以“实验”命名,是对诗歌形式、风格的一种莫衷一是的探索。
《实验诗刊》为16开本,每期20多页,印50册。王小龙利用工作之便,在青年宫打印印刷。散发对象为全国的诗友,包括北京的北岛、顾城、杨炼、欧阳江河(原名江河),福建的舒婷、崔晟,山东的谢颐城、梁青生等。
以《实验诗刊》为号召,一个松散的诗歌团体自发形成,被称为“实验诗社”,成员包括:王小龙、白夜、默默、王依群、华慰等。
诗社没有固定的地点,不定期活动。“有时候是北京的北岛、顾城来了,有时候是江河来了,我们就聚在一起读诗。”默默说。
在实验诗社结束之前,大概是1981年初夏,第二期诗歌讲习班结束。
而青年宫的上海市中学生诗歌讲习班就此停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