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南山路一直向前走,便是柳浪闻莺。早春时节,那儿绿莹莹的湖水,飞舞的细柳枝,泛绿的浅草,十分地清新明快。每当熏风拂过,大片大片的樱花树上,便会飞起无数吹弹欲破的浅色花瓣,好似簌簌飞雪,在草坪和人行道上,落下满地令人心惊的碎锦。那时,我常来湖边小坐,膝盖上搁一本书,听遥远的湖面传来水鸟的鸣叫,像所有花季雨季的少女一样,静谧的湖水往往将我引入一个充满惆怅的心境。
原标题:我的杭州
卢文丽
《 人民日报 》( 2016年02月13日 08 版)
如果你在一个城市生活了几十年,那么自然会对那个城市的脉络了若指掌,你在那里消磨的每一寸光阴,像沙子一般从你的指缝间缓缓而过。
杭州这座南方的梦幻之城,它的质感与诗意曾被赋予无限的浪漫与遐想。当我的思绪触及它的版图并延伸到那些具体而微的细节,它们便像暗夜中的霓虹一般闪闪发光,每一条街巷都布满了温暖的触觉。
我怀着如此眷恋的心情说到南山路,因为那里曾经走过我的童年和少年。那时,从我家所在的省军区大院出发,向左拐个弯,一面温柔平静的湖水,就会呈现眼前。从童年到少年,我几乎天天看到这面湖。放学时,我垂荡着书包,沿长桥公园走回家,一路看别人在湖边钓鱼摸虾,一泓湖水在散落的村舍、菜花和稻麦的呵护下,静静地流淌。夏日里,我常跟小伙伴们坐在发烫的岸边,脱了凉鞋,把脚直接浸进湖水里,那股沁入肺腑的气息,给我留下了亲切的印象。
南山路有着许多黑白相间的砖墙,低矮而典雅的小楼。透过树叶的缝隙,蓝丝绒一样的天空传递着慵懒。高大而茂密的法国梧桐是南山路的标记,我曾无数次在暮色与晨曦中辨认过它们,目光从一棵树移向另一棵树,仿佛在追逐枝头跳跃的鸟儿,我以这种方式度过了许多寂寞的时光。
沿着南山路一直向前走,便是柳浪闻莺。早春时节,那儿绿莹莹的湖水,飞舞的细柳枝,泛绿的浅草,十分地清新明快。每当熏风拂过,大片大片的樱花树上,便会飞起无数吹弹欲破的浅色花瓣,好似簌簌飞雪,在草坪和人行道上,落下满地令人心惊的碎锦。那时,我常来湖边小坐,膝盖上搁一本书,听遥远的湖面传来水鸟的鸣叫,像所有花季雨季的少女一样,静谧的湖水往往将我引入一个充满惆怅的心境。
南山路最美的光景是秋天。头顶是碧蓝的天,身畔是澄澈的水。灿烂翻滚的梧桐叶,似一匣子打翻了的红黄色玛瑙;秋风拂过,飘飘洒洒的黄叶像流浪的小舟泊满街巷,又仿佛一首首流落人间的诗篇。
如今的南山路不乏风情别具的餐厅、茶楼以及小而雅致的酒吧,透过落地玻璃窗,斑驳街景和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净慈寺、双投桥、清照亭、勾山樵舍,是南山路沿途的点缀。河坊街离南山路也不远,那儿曾是南宋时期的皇城根儿:清一色的青石板路,林立的老店商铺,走在那里仿佛走在历史的册页里。
无论白昼还是黑夜,明朗轻快的北山路都是迷人的。四季中的每一天,一天中的每个时辰,都有着不同的诠释。就我自己而言,北山路是一个冥想的对象,这种冥想最初是由少年时一些关于断桥的素描和水彩画所唤起的。
与北山路相关的,有望湖楼、“云水光中”等亭台水榭,以及《白蛇传》、放鹤亭、系缆石、慕才亭、岳飞庙这些神话典故。你可在此远眺白堤桃柳,近观湖光山色,聆听孤山飘来的空谷传声。沿着北山路,你还可以上宝石山看流霞登葛岭品香茗。到了雪霁时分,眺望断桥桥身上的积雪,日光照耀下,铅华尽滤,你的心头会不由地生发出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惆怅,以及“日暮乡关何处是”的飘零之感。
北山路令我记忆犹新的是多年前邂逅的一场大雪:那些精灵般的雪花在黛色的群山和湖水上旋舞歌吟,恣意地旋转着、飞舞着,挥洒着易碎之美,交织起无数琐碎、缓慢而翻滚的意象,不一会儿,便将世界染成了一片空旷的白。
北山路上的每一幢建筑,都是有故事的。这里有过深宅大院的雕花门楼,也有过暮鼓晨钟的寺庙庵堂,有铸铁大门的西式别墅,也有白墙黑瓦的中式宅院。它们大都有着好听的名字:秋水山庄、孤云草舍、菩提精舍、坚匏别墅,庭院深深的墙上,大都爬满了暗绿或褐色的藤,在时光的作用下,显示出愈加沉静的质地。
长长的苏堤,宛如一阕格调清新的词,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六座石拱桥,从南至北,恰到好处地烘托出意境。走在含烟凝翠、垂柳拂水的清丽氛围中,你的脑海里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映面花红焰焰开,分袍草绿凄凄长”“画舫停桡观翠袖,长堤勒马踏晴烟”这样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