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文学作品的好坏（特别是一篇散文），不论传统的还是新锐的，长篇抑或短制，依我看，也挺简单，就是看它能不能让你感动，引起你的审美愉悦，感动你，并且激发你对往昔的回忆，以至触及你内心深处某种情愫的，或启迪隐微悟性、智性的，往往就是应当认真读下去的好作品。
《缺失苹果的高原》就是这样一篇美文。
元旦前，偶然在《东北风》上读到陈晓雷这篇散文，就把我吸引住了。接着又点击读了两遍，我知道这回是遇上好文章了。陈晓雷，我只见过一面，人很热诚，但他文章我还是第一次读到。再点击《东北风》，又查出两篇，也是写他故乡呼伦贝尔的。一篇叫《温暖草原》，好像与那篇《苹果》是秭妹篇，也是写他和邻居女孩的故事；还有一篇叫《根脉草原》，是议论性短文，谈他的故乡情结的。呼伦贝尔大草原，这名字太好听了，是我从年轻时就向往的地方。但作者为什么又叫它高原呢？再点击细读，我想那应该是内蒙古高原上的一片大草原吧？就像我走过的丽江云彬坪，那不也是云贵高原上迷人的大草原吗？这三篇是去年连续发表的，显见是一个小系列，《缺失苹果的高原》无疑是其中代表性的一篇。我们就以此文为重点，深入到文心深处去，细细鉴赏陈晓雷乡愁散文的迷人风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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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念兹在兹喜欢这篇2800字的短文呢？
最首要一点，是他真切朴实地写出了刚刚步入青春萌动期的少年那种隐约朦胧羞涩的爱。用大翻译家柳鸣九先生的比喻，那是“正在孵化而出的爱”——像小鸡雏刚刚出壳那样，睁开眼睛，天真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那么有吸引力，那么迷人，毛茸茸的小鸡探头探脑，一副怯生生的神情，不知如何是好，娇嫩柔弱，甚至不知如何迈步，一阵风也许就会把它吹倒……
我们看那个刚刚十八岁高中毕业的小男孩“我”，和他家邻居姑娘之间不知不觉生发出来的朦胧、惧怕又甜蜜的情愫，不就是正在“孵化而出的爱”吗？他们都在文革浩劫中渡过了童年、少年和青春前期，都在一个学校读了初中、高中，都是校文艺骨干，连“下乡”也都在矿上办的“农场”里。每晚排练节目也都是他拉二胡她跳蒙古舞，回家又都是男孩陪女孩走七八里夜路，一直把女孩送到家门口。
这些，年复一年，月复一月，都自然地平静地发生着。直到生活中突然出现了那个大大的红苹果，男孩心里终于涌起了爱的潮水！
那是1978年大年初二，一群在农场下乡的男孩到女孩家去拜年，家长留大家吃饭，女孩把邻居男孩也找来了。席间，那些孩子喝得脸红心跳，每人得到一个大雪糕解渴。此时，女孩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一个珍藏着的大大的红苹果，送给了邻居男孩。这可是高原稀有的水果啊！不过，如果一直这样完美发展下去，这散文大概也就没戏了。
人们的审美心态也真是怪，和完美相比，受众的艺术欣赏更动情于欠缺。男孩得到苹果只兴奋了两三个月，突然，邻居女孩要离开了，要到另一个地方去复习功课，准备高考了。为此，她怏怏地来男孩家道别。此时的男孩预感到了什么，却也没有办法。她爸爸还是小镇的领导，男孩就更不敢说心里话了。他一个月前已经下煤矿，当上煤黑子了。第二天是夜班，他特意提前出发到火车站去送别，不料老远就看见女孩和她家人站在铁路线另一侧，他正欲奔过去，她妈朝“我”喊道：“别过来啦，去上班吧！”于是，情况急转直下。文章是这样写的：
“那个要面子又傻气的我，竟然被一句话拦在了铁路的另一侧。我心里上下翻腾着，双腿沉重，举头眺望，远方刚见绿的草原，也好像沉在离别的伤感中，对面的姑娘说不出话来，远远地看着我……”。
下面，陡然出现了著名的的诗句：“我的心呀在高原，不管我走到哪里”。接下去就是几句话的结尾，散文戛然而止了。人生初年，正在孵化着的美好爱情，缓缓落下了沉沉的帷幕。我离开电脑桌，望向冬夜黑乎乎的窗外，悲伤撞击着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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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描写“孵化期爱情”的散文，如此扣人心弦，其艺术秘密究竟何在？其实，读了将近一半的时候，心情还是很平静的，甚至用挑剔的眼光看去觉得文字有点平淡：笔调那么舒缓，不疾不徐，详细介绍了内蒙古高原的寒冷，强调短短的无霜期。所以孩子们最盼望的是两样东西，一个是绿色，一个是水果。因为那漫长岁月吃的只有白菜、萝卜、土豆老三样，那是菜，也是惟一的水果。这些，我们过来人不是都感同身受吗？读到“我”和二林子馋得大嚼土豆、满嘴吃出白沫，又到人家菜园里偷偷摘去老人心尖般的唯一的小黄瓜扭，二人分开吃掉的时候，我发出会心的微笑。